夜风穿廊吹得梅枝轻颤。
苏锦黎站在西院暗门后望着远处马车卷起的尘影缓缓停下帘子一掀一只枯瘦的手扶着门框探出。
是柳寄柔。
她腿伤未愈走路一瘸一拐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还清亮。
见到苏锦黎她没跪也没哭只是低声道:“王妃果然还记得静思院那个‘死人’。
” “你先坐下。
”苏锦黎示意侍女退下亲自端来一碗热姜汤“我知道你恨这宫里的人但今夜我问的不是恩怨是真相——庆元大王真的还活着?” 柳寄柔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
良久她抬起头声音沙哑如磨石:“二十年前他没死。
病逝的是替身。
真正的庆元大王被送进静思院地底石室由太医院每月用药吊命只因……他是第一代‘影帝’。
” “影帝?”苏锦黎眸光一凝。
“先帝登基前身子弱每逢祭天、祈年、册封这类大典便由兄长代行。
庆元大王虽天生哑疾不能言但身形与先帝极为相似礼制动作练得一丝不差。
百姓只道皇帝亲至谁会细看面容?”柳寄柔冷笑“后来先帝体健本可停用可有人尝到了甜头——一个活在地下的‘正统’比死掉的更有用。
” 苏锦黎呼吸微滞。
她忽然明白为何近十年来北境军民口耳相传的仁政故事主角总是模糊不清。
原来他们祭的不是牌位而是曾真实存在过的那位未曾即位的长皇子。
“他现在如何?” “只剩一口气。
”柳寄柔垂眼“药是控命的也是毁身的。
他全身萎缩不能动不能语可眼睛还能眨。
我每日送饭时他会用左手指在地上划字……三年前我摔伤腿那天他划了最后一句:‘放我死。
’” 苏锦黎沉默片刻转身取出一支玉簪轻轻插进袖中暗袋。
那是萧澈给她的信物可在王府私调五名暗卫。
“我要救人。
”她说“不是为了仁义是为了打破眼下僵局。
太子靠着‘嗣皇帝’的身份稳坐东宫满朝文武无人敢质疑。
但如果……皇家长兄尚存于世呢?” 柳寄柔猛地抬头:“你要把他带出来?!那可是谋逆!” “不是带出来。
”苏锦黎望向北方夜空目光沉定“是要让天下知道有一个人比玉玺更古老比圣旨更原始——他是这个王朝最初的影子也是照出所有虚伪的镜子。
” 三日后城南废弃药堂深处七王府私设医馆灯火通明。
赵九龄带着三位隐退太医彻夜诊治从庆元大王腐黑的指甲到干瘪的心脉每一寸身体都被记录在案。
最令人震惊的是其左腕内侧一道陈年剑疤形状歪斜边缘参差——正是幼年习武时不慎被真太子误伤所致宗室秘档中有明确记载。
与此同时钦天监漏刻房内程砚秋独自校准铜壶滴漏。
她在星图上悄悄标注了一条轨迹:紫微垣东北侧本应空寂的辅星位近月来频现微光波动。
冬至将至。
她在奏报底稿上写下八字:“紫微双星气贯中天。
”又附一句古谶:兄终弟及天命复明。
这份奏章尚未呈递消息却已悄然外泄。
民间先是窃语继而沸腾。
北方诸省本就流传庆元大王当年减免赋税、亲巡水患的事迹如今听闻“先王未死”竟自发设香案遥祭。
有些村镇甚至立起无名祠堂上书“仁宗”二字香火不断。
朝中大臣惊疑不定太子府连发三道密令查禁谣言反而助长传播。
司礼监紧急翻查历年祭祀记录发现偏殿那盏无名牌位前供果确实从未更换却始终新鲜——有人定期清理并补新。
林砚舟得知此事当晚冲进藏书阁翻出《大晟玉牒》。
泛黄纸页上庆元大王条目下仅有一行小字:“永安二年殁无谥不入正庙。
”可就在旁边注记中赫然写着:“冬至祀典偏殿设位奉香三炷果品八盘。
” 他怔在原地冷汗直流。
他们拜的从来不是一个亡魂。
是活着的祖宗。
而整个朝廷年复一年行的是供养之礼而非祭祀之仪。
“这不是礼崩乐坏。
”他喃喃自语“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 与此同时苏锦黎立于王府露台看着远方天际渐显的星辰轮廓。
只需一人在朝会上开口。
只需一句话就能撕开这层覆盖二十载的帷幕。
她轻轻抚过袖中密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谢云归。
冬至清晨霜色未散太庙外的广场上已列班肃立。
百官身着朝服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那辆缓缓驶入的青帷马车。
车轮碾过薄冰发出细微裂响仿佛踩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之上。
谢云归站在文官前列袖中指尖仍残留着昨夜墨迹未干的竹简边角。
他闭了闭眼想起三日前苏锦黎遣人送来的密函——不是求援不是胁迫只有一句:“礼不可欺天亦不可欺心。
”他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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