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鱼骨巷归来陈平便如同一只嗅到了风暴气息的老龟将头脚彻底缩回了壳里。
盲陈那几句谶语般的警告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将他刚刚因突破而生出的那点微末底气浇得干干净净。
他必须拥有更强的自保之力。
平安居的木门再次长时间地紧闭。
铺子里的存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陈平却不再理会。
他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那场更为凶险、也更为隐秘的修行之中。
只是这份沉寂并未持续太久。
隔壁铁匠铺的锤音变了。
不再是先前那般狂乱也不再是摸索到门径后的沉稳。
如今的叮当声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犹豫与烦躁。
有时甚至会一连数日都听不到半点开炉的声响。
陈平知道铁老三又遇到了瓶颈。
那丝被他无意间点亮的雷火之力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让凡铁脱胎换骨却也如同一头难以驯服的凶兽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其主。
这一日傍晚锤音彻底停歇。
片刻之后隔壁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拉开。
铁老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苦恼。
他没有敲门径直走进了平安居的后院。
陈平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根细长的竹签不疾不徐地编织着簸箕。
陈老头。
铁老三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
陈平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
铁老三没有废话直接从身后摸出一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石桌上。
那是一柄短刀。
刀身漆黑没有任何光泽造型也极为古朴甚至有些粗糙。
唯有那寸许长的刃口在夕阳的余晖下竟隐隐有极其细微的电光流动! 成了。
铁老三看着那柄短刀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俺……俺终于摸到门道了! 他拿起短刀对着院角一块废弃的磨刀石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
那块坚硬的青石磨刀石上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边缘带着焦黑痕迹的切口! 好刀。
陈平缓缓点头由衷赞叹。
铁老三脸上那份自豪与兴奋却在下一刻迅速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苦恼。
可……他将短刀重重插回腰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抓起桌上的凉茶壶也不用碗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这玩意儿太邪性了! 十炉才能成这么一把!剩下的九炉不是炸了就是炼出一堆废渣!他抹了把嘴脸上满是挫败那雷火之力太霸道了!根本……根本控不住! 他抬起头看向陈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于求助的神色。
陈老头你见多识广……你那老家的土方子里可有……可有什么法子能让这火变得'温顺'些? 陈平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痴迷与苦恼的脸心中一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往事。
控火……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修行、与炼器都毫不相干的凡俗旧事老朽年轻时在家乡曾见过一位烧制瓷器的老窑工。
铁老三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专注地听着。
那位老师傅说烧窑最难的不是火候大小而是火性'纯''不纯'。
若是柴薪不好杂质太多烧出的火便'野'看似猛烈实则虚浮不定。
烧出的瓷器十有八九都会在最后一道工序开裂报废。
后来老师傅想了个法子。
陈平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他不再用那些杂木而是专门去寻被河水浸泡透了的、又在岸边晒足了三年的老柳木。
用那柳木烧出的火看似不温不火火力却绵长、精纯。
烧出的瓷器个个温润如玉。
柳木性柔韧经水浸日晒早已褪尽火气只余下最纯粹的木之精华。
其灰烬自然也带着一股柔与韧的特性。
这番话说的是凡俗烧窑的经验。
可听在铁老三这位痴迷于锻打之道的匠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柳木……性柔……中和……对啊!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陈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陈老头!多谢指点!俺……俺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他竟连桌上的酒葫芦都忘了拿转身便冲回了自己的铁匠铺。
片刻之后那沉寂了半日的风箱声再次呼啦呼啦地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期待。
陈平看着隔壁那扇重新紧闭的木门缓缓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回卧房。
他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了那个铅盒。
打开那几枚早已被他视作底牌的雷炼铁镖静静地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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